只有不断地付出,没有任何索取,这就是李桂科。
什么是共产党?共产党不是个模糊的概念,他是由有血有肉有个性的党员组成。他们也会笑,他们也会哭,他们也生来平凡,不是每个共产党员都冷酷无情,钢筋铁骨。李桂科的言行,就是共产党员应有的样子。
孟伏营83岁的村民杨文华说:“李桂科的父亲李奎甲和我是‘老表’(在大理,老表就是表兄弟的意思)。桂科才出生几天母亲就去世了,便把他送到李家做抚子。他从小吃尽了苦头,高中毕业后在村子里当生产队干部、当民办教师,后来又去防疫站当医生,但他从来没有中断跟村子里的联系。农忙时节,他经常回来帮我们栽秧。以前他每到周末都要回来一次,星期六、星期天我们这些老人都盼他回来跟我们闲聊。2016年我们村的老协会成立,都是桂科回来主持操办的。”
杨文华是孟伏营的文化人,他自己家的春联都是自撰自书,结合党和国家的政策方针和当地的实际情况,既有高度,也有情怀,看得出他有深厚的古文功底。我们到他家的时候,三五位村里的老人聚在他家院子里正晒太阳。
“老好人回来喽!”看见李桂科进来,杨文华老人呵呵笑道。李桂科向他介绍了我,他又转过头对我说:“我们村里都叫李桂科是老好人。”
这里的“老好人”,丝毫没有贬义,而是对李桂科心存善念、行有善举的褒扬,意思是一直做好事的人。
78岁的杨同会老人,是李桂科的姑妈,也就是他生父杨茂清的妹妹,孟伏营人叫孃孃。我们去到杨同会老人家时,已是正午十二点左右,她家门前停了辆火红色的“东方红”牌拖拉机,李桂科说这种拖拉机耕地很厉害,几十亩地个把小时就耕完,真是与二牛耕田不可同日而语。杨同会老人家的院子极为宽敞,种植着果木与花卉,树上的白木瓜已有碗口大。小溪流绕着花圃游走。这有点像大理古城,家家流水、户户栽花的花园式院落,看来主人在景观营造上费了番心思。
提起李桂科的童年,杨同会老人便掀起裙裾擦拭眼泪,她说桂科小时候可怜,生下没几天他妈就去世了,家里养不起他,便把他送人。说着竟有些哽咽。坐在一旁的表弟李汉林忽然就号啕大哭起来,边哭边说他哥的命太苦,从小要砍竹子编篮子供自己读书。李桂科的眼睛也湿润了,说那时大伙都难呢!李汉林仍是没有止住哭声,他说杨家对不起他哥。
看着三个人在那里抹眼泪,我有些后悔走入这个院落,勾起他们的伤心往事。我的笔在笔记本上停滞不前。我想说,其实那个时候的选择是正确的,一个出生几天就失去母亲的孩子要活下去,送给母亲的姐妹是最好的选择。但我知道他们肯定知道这个道理。他们的哭泣,是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数十年愧疚心理的释放。
李桂科说过,他读小学时,他的生父回到孟伏营,要把他领回去。他对突然冒出的生父措手不及,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杨家人聚拢反复劝他回到生父身边,养父母也尊重他的选择,但他不愿回到杨家。那时候,在他幼小的心里,有对杨家的怨恨吗?还是对养父母有着深深的依恋?数十年后,杨家母子的哭泣,是不是对他们无法要回李桂科而感到自责,为没能尽杨家抚养的义务而懊恼。复杂的人生,复杂的心理,不能再触碰这个话题。
交谈无法深入下去,大家都陷入沉默与忧伤之中。
时下在网络上有句很火的话: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,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。李桂科是不幸的,生下来没几天就失去母亲。李桂科又是幸运的,他有视如己出的养父母,还有杨、李两个家族对他的关爱,对他寄予的厚望。但不管怎么说,失去母亲的伤痛,生父的去而复回,对他的童年生活无疑有着深远的影响。确实,李桂科就是用一生治愈童年的人,善良、温暖、友爱,这些亲生父母无法给予他的,他将之给予了那些麻风病患者和他们的子女。而这些美好的品质,最初,却是他的养父母给予他,教会他的。
泰戈尔在《飞鸟集》中写道:“世界以痛吻我,要我回报以歌。”
李桂科始终守候着忠诚与善良,治愈麻风病人,也治愈自己的人生。
在孟伏营,我们去看了李桂科出生的院落,他养父母的老家,并在那里留影。那些承受时光磨砺的老屋,有些黯然地伫立在村庄里,如同我彼时的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