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霍永安
四月的漾濞,核桃林的新叶正层层舒展开来,给苍山西坡披上了绿衣。乡愁马拉松年度接力赛的起点——石门关前大草坪上已聚满了人。
我跟着人流出发。核桃树的影子在路面织成凉席,偶尔有松鼠从枝头跃过,惊落几点光斑。跑过“云上村庄”时,一位阿婆在家门口售卖着几瓶蜂蜜和一些核桃,见我们跑过,向我们竖起大拇指,笑着喊:“加油,折返点核桃文化广场就在前面!”她身后的青瓦上,炊烟正裹着松木香向参赛选手招手。
前7公里是缓坡。步道、泥土路、砂石路、石阶路错落地分布在万亩核桃林中,是对跑者体力与耐力的挑战。临近折返点,石阶路突然陡峭起来,汗水顺着下巴砸在号码布上,呼吸声变得粗重。身边一位穿红色背心的大叔停下来擦汗,见我盯着他背后“大理跑团”的字样,便喘着气说:“去年我在这摔了一跤,今年特意来‘报仇’。”我们互相鼓着劲往上爬,终于站上观景台,俯瞰脚下的壮美山川,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——脚下是蜷成玉带的漾濞江,远处村落的屋顶像撒在绿毯上的棋子,出发时觉得高不可攀的山峰,此刻也温顺地伏在脚下。
回程的下坡路突然变得轻快起来,像有人解开了绑在我腿上的沙袋。遇见亲子组的队伍中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牵着爸爸的手,奶声奶气地数着台阶:“一百、一百零一……爸爸,我们是不是在爬天上的楼梯?”父亲额角挂着汗,配合着她:“是啊,说不定到终点还能摘到云呢。”父女俩的影子叠在核桃叶的光影里。经过滴水台时,小姑娘突然蹲下捧水洗脸,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溪边的蝴蝶,也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,总以为奔跑时扬起的风里,藏着所有好玩的秘密。
在石门关广场上,忽必烈烤全羊的香气已经飘来。颁奖台上,拿了冠军的小伙子举着奖牌直晃:“这奖盘比我上次的奖牌还沉!”台下哄笑起来。最热闹的是亲子组领奖,主持人问最小的选手跑下来累不累,扎马尾的小女孩仰着脸说:“不累!我和妈妈捡到了三朵蒲公英,一朵送给了路过的蝴蝶。”她的话让周围响起阵阵的掌声,像春风拂过核桃林。
石门关的小吃街也热闹起来,石板路泛着暖金色。卖烤乳扇的阿姐见我盯着她手中翻飞的乳扇,便笑着问:“要加玫瑰酱还是花生碎?我们漾濞的乳扇,揉进了苍山的云呢。”我要了份双拼,乳扇在口中化开,广场上飘来打歌的鼓声。循声望去,空地上彝族姑娘的银饰在阳光下闪着光,小伙子们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,连路过的小狗都摇着尾巴,跟着节奏打转。
我坐在石阶上歇脚,风穿过核桃林送来沙沙私语。在好友阿丽的鼓励下,我第一次参加马拉松,不是为了超越谁,而是为了遇见,遇见供给点上的志愿者递来的矿泉水,遇见云上村庄飘来的核桃香,遇见亲子组小女孩掌心的蒲公英,遇见打歌时陌生人邀你共舞的那双手。真正的力量,从来不在终点的奖牌里,而在奔跑时掠过耳畔的风声里,在与陌生人相视一笑的温暖里,在群山环抱中突然懂得:原来我们拼命往前跑,有时也是为了追上那个,被城市喧嚣模糊了的,最本真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