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周衡
久别故乡,最近竟有些惦念,舌尖竟悄然泛起一缕乡愁。那缕愁绪总在晨光熹微时萦绕,牵挂着街角烟火中一片雪白软糯的饵块。
前日途经街市,忽见流动小摊支着炭炉,铁网上零星躺着几枚饵块胚子。记忆中的香气倏然苏醒,喉间泛起久违的悸动。
烤饵块的制法看似千篇一律,一般就是添油条或佐烤肠,我选择了前者。眼瞅着米胚在炭火舔舐下渐渐鼓胀,腾起缕缕焦香。摊主信手拈起烤得蓬松的饵块,在掌心随意摊开。心中不免一惊,我指点的酱料在他粗糙的指缝间失了章法,辣椒酱与花生碎潦草相混,腌菜丝也散落得漫不经心。油条往饵块上一放,然后手巴掌一合,油条与饵块仓促相拥,在塑料袋里形同陌路。
这枚寡淡无味的饵块竟如一把钥匙,撬开我记忆的闸门,霎时勾起对家乡大理的思念。当苍山顶浸染着晨曦的绯红,洱海的晨风裹着木炭香扑面而来,巷陌转角处,铁皮推车载着老式炭火盆,斑驳的铁丝网架于彤红的火盆之上,被跃动着金红的焰舌舔舐着。旁边的竹篾筐里,云腿红的腌菜、透着光的豆芽、金黄的洋芋丝、琥珀色的甜酱、通红的油辣椒与红白相间的腐乳在搪瓷缸里次第排开,淡淡的青烟中蜷着几缕糯香,将饵块的米脂芬芳揉进柔软的晨光里。这便是大理清晨随处可见的老式饵块摊,撑起古城晨光里的温暖营生。
温润的饵块以软糯香米为主料,历经千百次捶打化作万千形态,有云絮般绵软的雪色圆片,亦有棱角分明的方片,或是浑如青砖的块状,但终不及浑圆薄片在唇齿间流转的缠绵。站在饵块摊前,老练的摊主十指翻飞如奏琴弦,油条、烤肠、牛筋等配料次第排开依偎在饵块旁。炭火轻吻间,热气迅速让饵块鼓起了肚子顷刻变作白胖娃娃,10多秒后又似泄了气的皮球而变得绵软,周围的配料食材渐染金边,最终与饵块相拥成浑然天成的美味。
在饵块烘烤之后便是酱料施展魔法。只见摊主取过圆木片平铺饵块,竹片点蘸酱汁时宛若工笔画家,甜咸酱料在饵块上晕染出同心圆纹,辣酱作为些许点染,腐乳若胭脂作晕,芝麻花生碎则似金箔缀饰,不同风味在竹片起落间交融成独家记忆。
配菜紧随其后,豆芽、土豆丝与腌菜洒落其间,与酥脆的油条搭配在一起,变得层层叠叠,最后那灵巧的卷折颇有讲究,双手仔细一卷,左手三指轻拢慢捻在尾端掐出个精巧的褶,一个完美的饵块便能交由你的手里。
炭炉噼啪迸溅火星,烘得等待的人们面颊发烫。当裹着晨露的饵块递入掌心,齿尖破开微焦的米皮,欢喜的滋味在舌尖次第绽放。
此刻,掌中这块饵块余温尚存,温润的水汽已然顺着喉管漫上眼眶,这般熨帖的暖意,原是朴实的人间烟火,却是游子行囊里最难封存的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