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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6月23日

凤凰花开的路口

■ 杨国栋

初来鹤庆黄坪,一切显得格外陌生。

远离故乡的郁闷还不曾消失,燥热的空气就扑面而来。

山岚氤氲的远山一片模糊,只有阳光晴朗的时候,才依稀看到峰与峰,沟与沟之间的高架桥蜿蜒伸向远方。我相信,只要你踏上任何一条路,无论多远,它一定带你通往家的方向,就像每一条河流都会流向大海。

我常在窗前长久沉思和遥望。隔着玻璃,仍能感受到屋外丝丝热浪扑面而来,连小山坡上的土似乎都冒着热气。

窗外很静,没有听到风声,树梢的叶子在微微晃动。九月,玉米已经成熟,枯黄的叶片趿拉着,还没有人去采收。近处的村落里,小巷中看不到走动的人,也许天气真的热得不适合外出做工。如同黄坪的街市那样,要趁凉去赶早集,那时人来人往,扩音器循环播放着诱人的广告词,我们就去赶早集,街两旁的凤凰树下,本地特产物美价廉,零星商贩的小货车里堆满新鲜的山药,有的在路沿上摆着本地的芭蕉,很大很厚实,吃一个就让人果腹。

我刚来时,见到街两旁这两排行道树,以为是蓝花楹。树形叶形上很难分清,同事向我们介绍凤凰树时,我还疑惑这是不是蓝花楹的另一种俗名,不以为意。一直到四月,蓝花楹到处盛开,而被我误认的“蓝花楹”连花苞都未见,才明白这是一种豆科凤凰木属高大落叶乔木,叶如凤凰之羽,花若丹凤之冠,本地人叫凤凰树。初看两种树外观虽有相似,难以分辨,其实却截然不同,尤其开花时期,花色差异明显。我不见其花,亦不知其时,更不知其所以。

五月初,街两旁的凤凰树还没有开花。一半在落叶,淡黄;一半在萌发,碧绿。但叶柄处,和那些嫩绿的新叶一起,已经冒出了串串绿色的花苞,像一串串小铃铛,不细心看,还一时发现不了。有些树上挂满豆荚状果实,风吹哗哗作响,看上去,有些带着褐色的光泽,有些是暗淡的灰黑色,我在校园的树下捡到它的种荚,褐色的坚硬无比,种子很难破荚而出。我回宿舍找了小刀撬开,里面是小格小格的子房,大约二十多格,种子也就二十多颗。种子一如外皮,光滑而坚硬,这样的种子,可能几年也不会腐烂。我收集了一些种子,带回家,不知家乡的土地能否让它萌芽。

正对路口,是我们学校,旁边是客运站。南来北往,甘蔗上市时节,有两户种植户在路边摆起卖甘蔗的小摊,支着铁架台铺开一大捆甘蔗,有黄皮和红皮两种,还有一台切削的刀架。不时有人路过,问了价钱,挑上两根让他们削了皮,切成小块,装进袋子。

印象中,黄坪有一座糖厂,可我走在黄坪街上,看不到糖厂的影子,或许只有当地人,才能指给你曾经的痕迹。一棵老树,一段老墙,或是一幢老屋,一切都在变化着,曾经的老糖厂位置规划着整齐的房子,用来安置矿山开发和电站建设后需要搬迁的移民。糖厂退出时代舞台后,甘蔗种植有所减少,有的种植户仍保留手工熬糖的工艺,有的就改种口感更好的水果甘蔗。黄坪种得最多是沃柑,还有葡萄,独特的光和热,使这一片土地也成为种植各种果树的宝地。从邓宾路一直往新城方向,一直到金沙江边,沿路两边山坡上,漫山遍野一片葱绿,条块竖直,各家各户果园,分明醒目,每一株树就是一朵花,就像聪明的绣娘在大地绣上绿地毯。

正午时分,街上商贩大都散去,剩下店铺里的人慵懒地斜躺在竹椅上,眼睛半闭半睁。市场里的一棵大橡皮树下,围着一群老人,有人正在下棋,观者分成两派,互相指指点点。马路上骑着电动车的行人匆匆而过,整个街头就像打盹的时光。一直到傍晚时分,华灯初上,霓光四射,黄坪的活力才又一次爆发出来。街道两旁那些白日里遮挡结实的布帘全掀开,一张张烧烤桌齐齐整整摆放,滋滋的热气混着烧烤的焦香弥漫在整条街道上,疲乏一天的人,趁着这清凉的时光,三三两两围坐一起,喝着酒,品着茶,南腔北调,闲聊着。

我也如是,偶然来此,黄坪热情地接纳了我。每日傍晚,闲来无事,我走在街头的凤凰树下,好奇地等待它们开花,无数次想象花的模样。五月中旬,有些花苞终于按捺不住,开初只是一朵绽开,或只是一串,往后是一片,在碧绿的叶丛中像一群“红孩儿”争相涌出,远看似一片绯红的云霞。刚开始,五片花瓣绽放,有鲜红、橙黄两种花色,其中一瓣以白、黄为底,布满红色斑点,与其他四瓣花色不同,几天后,往中间卷成一束,呈凤冠状,花如其名。我突生疑惑,为什么不是别的花瓣,而偏偏是这与众不同的一瓣有如此变化呢,我仔细查看每一朵花,都没有一朵差错的。植物生命的奥秘真令人感到惊奇。

站在黄坪街头,无数个日夜,我漫步在凤凰花开的街头,看惯了这里的烟火气,觉得日子很稀松平常,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;看灯火阑珊之处,我知道那里就是家的方向。当我突然想到不久就要告别学校时,此时的凤凰花开得正浓,满树缀着火红的花,像烈焰,像热烈的宣言,像热情的挽留,才发现一年时间很短暂,很多人和事还来不及认识,就要踏上归程。

告别黄坪之时,站在熟悉的路口,我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盛开的凤凰花,仿佛默默与老朋友依依惜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