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刘绍德
曾经,高铁驶过的地方,是我的诗和远方;如今,高铁驶过的地方,是我的家乡。
周末,我总喜欢坐在巍宝山的观景台上,看那一列列银白色的高铁如一条条游龙,或由北向南,或由南向北,穿过巍山坝子,驶向远方。
七月的巍山坝子,犹如一块巨大的绿毯,稻浪翻滚着青翠的涟漪,偶尔能看见几顶斗笠在田间移动,那是农人在给稻子除虫。高铁驶过时,他们会直起腰来,用沾满泥水的手背拭去汗珠,望着这每日数趟的“铁龙”露出笑容——自高铁开通后,城里的客商来得勤了,他们再也不用为生态稻米的销路发愁。
记得大(理)临(沧)铁路刚动工时,坝子里可热闹了。老人们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看着黄色的工程车来回穿梭,嘴里念叨着:“这铁家伙比马还快,怕是要把山都惊醒。”孩子们则沿着施工队卡车的行车轨迹,捡那些掉在地上的螺丝钉当宝贝。最激动的是在外打工的年轻人,他们说:“以后回家,再也不用在昆明转三趟汽车了。”
通车那天,整个巍山坝子都沸腾了。身着各色服饰的乡亲们涌向新建的高铁站,有人抱着新腌的咸菜,有人提着刚做的蜜饯……我扶着八十岁的阿婆站在月台上,她紧攥着我的手微微颤抖:“你爷爷当年赶马帮去大理,要走整整两天呐。”话音未落,第一列高铁已风驰电掣般进站,车窗反射的阳光在她脸上跳动,恰似撒下一把碎金子。
现在,我时常看到穿着时尚的游客背着相机包在坝子里穿行,他们拍摄古榕树下的彝族民居、稻田里飞起的白鹭,也拍摄那呼啸而过的高铁。有位摄影师曾对我说:“这‘铁龙’与稻田的组合,是最美的时代剪影。”确实,当高铁掠过青瓦白墙的村落,掠过正在晾晒的扎染布,掠过田间吃草的水牛,时间仿佛在这里叠出了多重维度。
前些日子收拾老屋,我翻出一本发黄的相册,里面有一张父亲年轻时赶马帮的照片。照片中,他背着竹篓走在泥泞的土路上,身后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木桥。如今,木桥早已被宽阔的钢筋混凝土桥取代,而马帮也换成了每日往返的物流货车。但每当高铁驶过时,我总会想起那些在山路上跋涉的日子,想起阿婆讲的故事,想起坝子里世代相传的农谚。
高铁依旧日夜不停地驶过巍山坝子。它带走了什么,又带来了什么?答案在那些背着行囊匆匆下车的游人脸上,在农贸市场里新增的电商服务站中,在村里老人学会用智能手机查看高铁时刻表时的笑声里……它带走了闭塞,带来了希望,像一条无形的纽带,将南诏故地与外面的世界紧紧相连,见证着巍山坝子日新月异的变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