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张义红 文/图
大理的风,带着苍山的清冽与洱海的温润,拂过萂村白族人家的青瓦白墙时,也拂过孩童们头顶那顶会“说话”的帽子。这些用刺绣与银饰缀成的童帽,不是普通的穿戴,而是一本摊开的成长札记,从呱呱坠地到豆蔻年华,每一针每一线,都绣着时光的印记与家人的拳拳心意。
新生儿的第一顶帽子,是祖母缝制的“鸡罩帽”,帽檐圆润如鸡笼。母亲将它轻轻套在襁褓中婴儿的头上,指尖划过那柔软的针脚,像是在说:“我的小宝贝,要像鸡妈妈翅膀下的雏儿,被稳稳护着长大。”满月的光晕里,帽顶那粒小小的银铃偶尔轻响,是生命最初的和弦。
百日那天,红布缝制的“百天帽”登场了。艳艳的红,像极了洱海边烧红的晚霞。帽子上用金线绣着吉祥的图案。外婆说:“红是辟邪的,金是祈福的,戴着这顶帽子,往后的日子定能红红火火。”孩子懵懂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,帽子上的绒球随着小脑袋的晃动轻轻摇摆,仿佛把整个家族的期盼都晃成了甜甜的笑靥。
半岁后,虎头帽成了孩童的“铠甲”。帽檐上威风凛凛的老虎纹样,寄托着“虎虎生威”的祝愿。父亲会故意逗孩子:“我们家的小老虎,怕不怕妖魔鬼怪?”孩子似在回应地攥着小拳头,帽檐下的眼睛亮晶晶的,仿佛真的借到了虎的勇气,要去闯荡这世间的风雨。
再大些,鸭子帽的“翅膀”便在肩头展开了。帽檐后尾如鸭翅轻展,孩子跑起来时,“翅膀”便跟着一颠一颠的,像刚学会凫水的小鸭子,摇摇摆摆却充满生机。母亲总在孩子出门前理理帽檐:“这‘翅膀’能遮风挡雨呢。”其实她没说出口的是,那也是她的心——孩子走到哪里,她的牵挂便“飞”到哪里。
当二三岁的孩童戴上“小牌坊帽”,时光便有了沉甸甸的分量。帽前的绣花布片像村口那座百年牌坊,上面绣着振翅的布谷鸟。奶奶指着布谷鸟说:“春天一到,它就喊‘布谷布谷’,催着小苗快快长。我的乖孙,也要像小苗一样,迎着太阳往上蹿呀。”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,帽檐下的小脸,映着布谷鸟的影子,也映着一个家族对未来的憧憬。
女孩的凤凰帽,是四到六岁时最耀眼的礼物。银线掐成的凤凰立在帽顶。母亲给女儿梳头时,会轻轻抚摸凤凰的翅膀:“我们的小姑娘,要像凤凰一样,长得漂亮,心也明亮。”镜中的小女孩,眼神里已有了对美的向往。
而男孩的“大牌坊帽”,则要从四岁戴到成年。帽型方正大气,戴在头上,便有了几分“少年老成”的模样。父亲说:“帽子戴正了,人才能行得正。”于是,男孩学着挺直身子,帽子后面的银坠子随着他的步伐轻轻磕碰,像是在提醒: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
最让人心动的,是女孩们的“凉帽”。六岁时戴的第一顶,是刺绣艳丽、充满稚气的“童款”;十六岁后换的第二顶,银珠子串成的流苏垂在耳畔,凤凰的纹样用金线细细勾勒,戴上它,少女的眉眼便添了几分端庄;等到出嫁那天,第三顶凉帽便褪尽了所有艳丽——只是黑色发带镶珠宝。母亲为女儿戴上它时,眼眶总是红的:“以后,要像这顶帽子一样,朴实、勤恳,和他好好过日子。”
风又吹过萂村的小巷,戴着凉帽的少女走过青石板路,帽檐下的侧脸温柔恬静。那些曾经戴过的鸡罩帽、虎头帽、凤凰帽,早已被母亲仔细收进木箱,压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襁褓旁。它们或许会蒙尘,会褪色,但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祝福,那些关于成长的故事,却像洱海的水,永远清澈地流淌在时光里。
这便是萂村白族的童帽,一顶顶,一页页,写满了爱与成长的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