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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8月05日

风过苍山私语时

■ 程鸣

坐在苍山感通索道的吊箱里往上爬升时,脚下的大理古城正一点点缩成沙盘。青瓦白墙的房子像撒落的骰子,洱海则成了被阳光晒暖的蓝宝石,连岸边的公路都细得像根银线。吊箱突然钻进一片云雾,外面的世界瞬间不见了,只剩白茫茫的一片,耳边只有钢缆轻微的嗡鸣和风穿过索道支架的呼啸,像谁在高处吹着口哨。

下了索道走在玉带路上,脚边的杜鹃花丛还挂着水珠。刚过雨季,山里的草木绿得发油,松针上的露水时不时滴下来,打在脖子里凉飕飕的,激得人一激灵。路是顺着山势修的,蜿蜒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山腰,真像条系在苍山腰间的玉带。往远处看,十九座山峰像十九个并肩而坐的巨人,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亮得晃眼——据说即便是盛夏,那点白也不会完全消融,是苍山揣在怀里的冰。

走在玉带路中间段时,遇见个背着竹篓的药农。他的篓子里装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,叶片上还沾着湿泥土。“这是岩白菜,治咳嗽的。”他指着一株带紫花的小草给我看,指尖拂过草叶,“苍山的草,沾了雪水灵气,管用得很。”他的皮肤是被晒透的古铜色,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,像藏着山里的阳光,暖融融的。

往七龙女池去的路有些陡峭。石阶被常年的雨水浸得发绿,长满了青苔,得紧紧扶着旁边的铁链走,稍不留神就会打滑。没走几步,就听见水声了,先是细弱的叮咚声,像谁在远处摇铃,越往上走越响,到最后竟成了轰鸣。转过一道山弯,瀑布突然撞进眼里——水流从几十米高的崖壁上跌下来,砸在潭里溅起的水雾,在阳光里架起一道小小的彩虹,伸手就能摸到似的。潭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,有几尾小鱼在石缝里游,脊背闪着银光,像谁撒了把细碎的钻石。

爬到半山腰时,天突然阴了。刚才还明晃晃的太阳躲进了云里,风一下子凉起来,卷着山雨扑面而来。我赶紧躲进路边的观景亭,看雨丝斜斜地飘在山谷里,远处的山峰渐渐被云雾吞没,只剩模糊的轮廓,像水墨画里没干的笔锋。亭子里有个卖烤洋芋的阿婆,递过来一个用炭火煨熟的洋芋,烫手的洋芋掰开,香气混着热气冒出来,咬一口,粉面里带着点焦香。“苍山的天气就像娃娃的脸,说变就变。”阿婆念叨着,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柴,火星子“噼啪”跳起来。

雨停时,云雾开始往山下走。像有人掀开了盖在山上的白纱,远处的村落、田野一点点露出来,连洱海也重新变回了蓝色,亮得晃眼。空气里满是松针和泥土的腥甜,吸进肺里凉丝丝的,像喝了口山泉水。往回走时,看见刚才躲雨的杜鹃花丛里,有只小松鼠在捡松果,尾巴蓬松得像朵大蘑菇,见我走近,嗖地蹿上树,只留下几片晃动的叶子,像谁在枝头摇手。

快到索道站时,夕阳正往西边的山峰沉坠。阳光穿过松树林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撒了一地的碎金。山风穿过树林的声音,比刚才温柔了许多,沙沙的,像是谁在耳边低语。站在观景台往下看,大理城的灯火已经次第亮了,像黑夜里的星火,而洱海,正映着最后一点霞光,安静得像个睡着的孩子,连呼吸都轻悄悄的。

坐在下山的索道里,又撞见了那片云雾。只是这次,它们在脚下慢慢飘,像一片柔软的棉花地。吊箱穿过云雾时,我仿佛听见风里藏着声音,是松涛的歌唱,是瀑布的私语,还是苍山在千万年里,对这片土地说的温柔情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