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桂科说:“我给你做检查吧!”
“你没看我正打谷子吗?忙不过来。”陈茂堂终于开腔。
李桂科说:“我来帮你打,打完再查细菌。”
陈茂堂不理,李桂科也不恼,笑呵呵地扬起连枷帮他打起谷子来。这时,李桂科在农村学过的技术派上了用场。只见他轻扬连枷,忽轻忽重,忽进忽退,与陈茂堂配合默契。不多时,便将场上的稻谷打完。打完谷子,李桂科又帮他扬场,将谷子收拾干净,装进麻袋里,将口扎紧。
陈茂堂看在眼里,点点头说:“你干农活,倒是把好手!”
“我在老家还是生产队副队长呢!农活样样会干。”李桂科说。
陈茂堂点了根草烟,抽了一口说:“看得出来,你干过农活。”
“我帮你查细菌嘎?”李桂科见他开腔,赶紧问。
陈茂堂又不吭声,只顾闷着头抽草烟。
李桂科打开手术包,走到他身边。
陈茂堂又转身去撕苞谷,把脊背对着李桂科。
李桂科想,今天我就跟你耗上了,看你还能怎样?便又去帮陈茂堂撕苞谷。撕得差不多时,天也将黑。
李桂科说:“老陈,天快黑了,我帮你查细菌,查完我也该回去啦!”
陈茂堂仍是不理,又去煮饭。李桂科跟进厨房说:“你不给我查,我就在你家吃晚饭,饭后又查。”
陈茂堂终于投降。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,又点点头说:“你查吧!”
也许,他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医生。所谓精诚所至、金石为开,指的就是这样吧!
斗室内,一灯如豆,闪烁着摇摆不定的光。李桂科在昏暗的灯光下给陈茂堂做细菌和组织病理取材。
终于如愿,李桂科沐浴着月光蹬着自行车,陡觉内力大增,有种大获全胜的自豪感。
细菌和组织病理结果出来,显示已经治愈。李桂科又骑着单车,兴高采烈地将治愈的消息告诉陈茂堂。
陈茂堂笑了,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,重获新生的笑,欣慰和感激的笑,也有愧疚的笑。李医生治好了他的病,他却那么冰冷地对他,真是不该哪!
李桂科接着做他的足底溃疡清创术!陈茂堂用感激的眼光看着他,不知说什么好。手术做完,李桂科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,陈茂堂满口答应。之后,李桂科连续随访了几次,老陈的足底恢复较好。又过了几日,李桂科再次去随访他,陈茂堂不在家。李桂科问左邻右舍,有个老大妈将手向西一指,说他可能在对面山坡上的苞谷地里锄草。李桂科便挎着药箱爬到苞谷地里。
陈茂堂看见李桂科来到田埂上,便高声叫起来:“李医生,我在这里!”
李桂科心底涌上了暖流。他知道,陈茂堂还是很感激他的,因为之前他从来不主动与李桂科搭腔。
“你把鞋子脱掉,我看看你的脚好了没?”李桂科笑呵呵地说。
陈茂堂高兴地脱下鞋说:“李医生,我的脚底板没事了。真得感谢您的精心治疗。以前我足底溃疡老不好,走路都不方便,地都撂了荒。现在你看,我的脚好了,心情也好了,种的粮食都比以前好得多。”
说完,陈茂堂笑得咧开了嘴。他开心的颜容绽放在蓝天下。
之前,李桂科从来没见他笑过。他那高兴的样子,李桂科几十年后仍记得。那也是他身为麻风病医生最高兴的时刻。
那天回去的路上,李桂科把单车骑得飞了起来。
李桂科还记得,有个患者叫杨春林,住在大山深处,他没有残疾,外表看不出来患了麻风病。李桂科背着药箱,紧赶慢赶三个多小时才到他家。杨春林见到李桂科,并不高兴,连水都不给他喝一口。
杨春林问:“你来干吗?”
李桂科说:“我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,走得满头大汗,你板凳都不拿?”
杨春林极不情愿地拖过条开裂的条凳,他担心李桂科的出现让村里人知晓他患有麻风病。
李桂科说:“我专程给你做细菌和病理检查。”
“你别费口舌,我不做。”杨春林很抵触,将手中的猪食盆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李桂科见他态度很强硬,便也不与他多说检查的事,起身去院子里看。走到猪圈旁,看见他家养的几头猪瘦得肋骨根根毕露。李桂科叹了口气。
“你叹什么气?”杨春林说。
“可惜啊,你养的猪个个瘦得像土狗,我养过猪,咱们倒是可以冲冲壳子。”
杨春林的家庭副业就是以养猪为主,偏偏猪养得令人着急。听说李桂科懂养猪,他有了兴趣,便凑过来问:“李医生,你懂养猪?怕不会。”
“我从小生活在农村,农活样样精通,木匠篾匠泥水匠都会,还干过生产队长。养猪,当然是老本行!”李桂科扬起头说。
紧接着,李桂科便跟他聊起了养猪的经验:怎样选仔猪,怎样搭配饲料,怎样给猪配种,怎样给母猪催乳,怎样治猪病,怎样催肥。从养猪说到养牛、养羊,说到种庄稼。李桂科丰富的农村生活经验让杨春林大为惊叹,不禁连连点头。
杨春林说:“李医生,你说的养猪经验我都已记下,我就按你说的方法试试。如果不行,我再向你讨教。”
李桂科说:“养猪不难,不过你先得把细菌和病理检查做了,我才慢慢教你。”
“没问题,不过你得要为我保密。”杨春林说。
“这个当然,每个患者的隐私我们都要保密的。”李桂科说。
当天,李桂科便给杨春林做了检查。后来李桂科不断随访,边治病边教他养猪。
杨春林的病已治愈,猪也养得又肥又壮。李桂科每次去,杨春林都是笑脸相迎。